「荒城之月」




「荒城之月」

(作者:Haruka)


眼前便是御琦京,城墙之上朱红的阁楼是整个御琦京的最高点,伊泰的兽人们把它叫做朱雀阁,大概再过不久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入城了吧,我这样想到。
这是自大远征开始之初的第几个年头,一百年,还是一百五十年,我已经无法记清了,只知眼前的伊泰已然是殉难者的光环加于头顶的悲惨结局。精灵的军队已经是兵临城下,人类帝国所谓的援军还在伺机而动妄图在这蚕食弱者的行为中分得利益,两者都在满足着自己的贪婪。
这一点上精灵和人类倒是没有区别,连那些整日歌颂精灵的政治家们也闭口不谈,倒不如说,这一点上所有种族都是一样的。虽然我也没有立场说这些高义的话就是了,因为攻城之战和入城都是我带领的。
庆幸于伊泰国的执政家族当机立断的和解信号,我也免得了攻城这一不情愿的事,虽然有逃避军务之嫌,但让我一个成年不过十年的精灵来做这件事,世界树的那些老头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到头来我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会让你这个小鬼跟我出来」
我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旁边同样有着金发碧眼的男性精灵一脸兴奋的蠢样,那个精灵脸上一脸兴奋的样子稍稍收敛了一点,他说道「姊姊,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经历,很令人兴奋噢!」「阿尔温,我说过在外头不要叫姊姊」
我毫不留情的打断他,阿尔温撇了撇嘴,一脸不耐烦得说道「知道啦,弗洛妮娅长官」,这个同样来自埃罗赫家族的精灵,我血缘相亲的弟弟,在得知我此次的行动后便强求「战争古树」内的教官让他也一同前去。老实说光是为什么他也会转去「战争古树」这一点也够令人费解的了。
「听好了,待会入城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不知道伊泰的人会不会设下什么明枪暗箭」我将头转向城门,掏出怀中的怀表,指针离夜晚九点已经不到三分钟,伊泰的人承诺在今晚九点开城和谈,当然那时候去和谈的人不会再是我了,但如果他们并没有遵守约定。我抚摸着一旁的狮鹫兽,怒风。正如他们所见,狮鹫骑士就在一旁整装待发,精灵国的魔法使们也做好了准备。若是违约,箭矢和魔法足以轰开城门。
「姊姊,御琦京里面有一条歌舞伎町叫做祇园,里面有个……」「我说你啊,跟我来的目的不会就是想去那些风月场所吧」「怎么会呢!祇园里面可是藏着一个绝世的美人,我想姊姊对男性没什么兴趣,也许可以去看一看噢」
这个小鬼,我有点生气了,就算我对男性没兴趣也轮到不到你这个小混蛋来说三道四。「我看你就是欠..」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城门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大门打开了,我不得不收回要去拧阿尔温耳朵的手,警告道。
「你要去那种地方我也没法拦你,但不准做那种事情,而且你最好给我低调一点,谁知道御琦京的人对精灵抱有多大的怨恨」

回复我的只是几声敷衍的回应,我也懒得再管他,一步跨上狮鹫兽。「所有狮鹫骑士,准备入城,时刻观察朱雀阁和城墙上的情况,一有异动直接攻击,地面单位护送谈判团队入城」
我按部就班的发号施令,狮鹫也随即缓缓飞动,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并不认为御琦京会有什么潜在的反抗措施,莉希家族的求和消息快的就像他们早在期盼这一刻。
御琦京不愧是除了耶勒瑟兰之外经济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宵禁政策的御琦京即使在夜晚也是灯火通明,橘色的灯火映照着每一条街道,街上的人们依旧像往常一样行走,仿佛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也只是远看罢了,城墙上的守军从我们升空的那一刻大概便用仇恨的眼神瞪着我们,如果不是御琦京的执政集团下达不准攻击的命令,大概无数的武器都已经冲我们而来了吧。

在空中目视着来自精灵国的谈判团队安全抵达和谈地点,如果没有出乎意料的反转,比如刚走进大厅的精灵使节们被埋伏在内的兽人们乱刀砍死这种剧情,然后御琦京全民以玉碎之姿迎接火海的话。这场侵略伊泰的战争,大概告以段落了。
接下来做什么呢?,怒风在城墙上停下,我也顺势翻身落地,今晚的天空荒凉得很,那圆月没有浮云所遮蔽些许,照着苍穹之下的灯火通明的御琦京,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阿尔温所说的那个女子。
「阿尔温,告诉我……」
几年之后我已无法回忆起当时我为什么会向阿尔温问起绯见,即使是如今也无法解答,也数次问过自己若是知道了最后的结果,是否还会不会踏入祇园。
和往常一样,我无从作答。
我正走在通往祇园的长街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朱红色,离阿尔温所说的歌舞伎町越近,周遭的空气就越发的暧昧,即使是那向上翘着的飞檐和昏黄的灯笼,也仿佛诱惑着每一个人。而我也发现了,自己与这座城市是如此的不搭调,这里到处都是穿着伊泰和服的男子女子,他们都有着漆黑的头发,纤细又充满异域风格的脸与周围融为一体,更多的还有兽人们的耳朵和尾巴,不像我。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我姑且把精灵特有的尖耳藏在披下的头发下,但是金色的头发依旧夺目,不论是碧蓝色的瞳孔,近乎于透明的白色肌肤和独特的五官,还是套在身上用来遮蔽军装的吟游诗人的长袍,就连弗洛妮娅这个名字,都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一开始以为祇园只是一座稍大的会馆,却没想到时一片连着的房屋,这里人来人往比外面更加频繁,而我却一眼望见了那一排平矮的房屋中,高立着的建筑,祇园精舍,这是它的名称,若是要配上绝美的女子,便只有这远观就知其华贵的屋子了吧。

我站在打开的门障前,里面出乎意料的空无一人,只有侍女还在清扫着地面和收拾着东西,而我的眼光,也直接望向高台上站着的女子,那个恍若祇园门外的提早盛开的早樱的女子,望向我的女子。
她分明还是个少女,却画着古艳的妆,她的脑袋上撑起一对狐耳来表明自己兽人的身份。她盘起的黑发后斜插着一枝山桃花,仅仅以此来雕琢自己,回看那些街道上首饰满身烟火十足的伊泰富家女人,她便胜在于此。她身上层叠着的和服如同云蒸霞蔚般惹眼。她在看我,用她抹了一痕绯色的双眼,被些许发丝挡住的双眼,穿过时间再看我。
单是对上双眼,我便以为她是我迄今见过最美的女子。

「客人,今晚祇园精舍不开门迎客,您不知道吗?」
她操着地道的伊泰语对我说道,我一时语塞,「不…我不知道,很抱歉,我初次前来…」
不知为何我会稍显的语无伦次,她微皱着眉头盯着我,不出一会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并将自己的右手握拳轻轻锤在左边的手掌上。
「您不是御琦京的人吧,说话的口音也很奇特,就好像其他国家的人一样……啊,难道说您是人类?」
「我……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隐藏自己的真实种族。
「今晚并没有在迎客吗…我只是慕名而来,这样的话那边打扰了,抱歉」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离开。
「请留步!」身后传来了声音,然后是一阵木屐急促的响声,我转过头去,看见她快步向我这边走来,她在离我只有一臂距离的地方站定,「虽然今晚不开放,若是客人您愿意听,我奏给您听如何?」
「……为什么?」不得不说,如果是这绝美的女子单独为我演奏,确实是一桩美事,但我却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对我一个身份不明的异乡人这般对待。
「远道而来的每一位都是我的贵客,仅此而已」她笑了笑,做出一个请跟我来的手势,但又突然像记起什么般转过身子。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卧烟绯见」
..

弗洛妮娅跟在绯见的身后走上祇园精舍的二层,那里是比第一层更加华贵的地方,弗洛妮娅忍不住问道。
「祇园这一片都很繁华」「确实如此,谁让祇园里面聚集了御琦京乃至伊泰最美的女子呢,王公贵族和家族子弟都爱美人」
「这栋房屋前人也很多,但是屋子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弗洛妮娅终于说出了她的疑问,按这祇园精舍的规格,可以说是整片地区最为豪华的会馆,但今天她前来却恰恰暂时闭馆,徒留一个不知为何站在那的女子。
整座祇园精舍仿佛在等候着自己。

「您应该知道吧,今晚精灵入城接受和谈了」语气仿佛这国家大事与她毫无干系。
「谁知道这精灵入城会为御琦京带来多大的影响,全城各个行当有头有脸的人都争着做代表去从那虎口中争夺仅剩的利益呢,祇园的主人也不例外,所以祇园中的其他会馆照常,唯独这祇园精舍,今日难得的休假,其他的艺伎也回去了」
弗洛妮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绯见的背影,绯见也似乎是感觉到了投射在后背上的目光,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为什么其他的艺伎都回去了,唯独我还留在这,我可不是说多喜欢这份工作,只不过是没处可去罢了,我从小不知我父母是谁,再简单就是一个孤儿,是这祇园的主人将我养大的,我的住所也就在这祇园精舍,今日只是觉得无趣,才想下来看看」
「抱歉…」「请不必道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弗洛妮娅没再说话,只是跟着绯见走进了房间,她的房间也在二层,让弗洛妮娅感到意外的是,绯见的房间格外的朴素,与祇园精舍那华贵的装饰大相径庭。
绯见踱着脚步走到落地窗边,将窗子打开,原来屋外还有一个阳台,放着一张小桌和两张坐垫,阳台只能容得下两人跪坐相对,绯见又对弗洛妮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弗洛妮娅就坐,她则拿出角落里摆放着的乐器。
那似乎是伊泰国的传统弹拨乐器。

「那么,献丑了,此曲名为『荒城の月』」绯见的手按在了弦上,弗洛妮娅注意到她的表情瞬间变化,仿佛那染上寒霜的枯芒花,欲黄非黄的树叶,那微蹙的眉毛下,双目似有千情万怨,叫人莫名的凄凉。
真不愧是祇园精舍的艺伎。

「春高楼 の 花 の宴、
めぐる杯 かげさして。
千代の松が枝 わけ出でし、
むかしの光 いまいずこ### ..」

她开始唱了,腔调分明是陌生的伊泰唱腔和古老的词句,只是修习过些许语言的弗洛妮娅却对那略显晦涩的歌词了然于心。绯见唱的很用心,她的表情合着歌舒展聚拢,她不像是名妓,倒像是个亡国的公主。

「ああ荒城 の 夜半 の月」

今宵荒城月,照我独彷徨,弗洛妮娅只觉全身一颤,不自觉看向远方,御琦京的天边依旧被城中的灯火照的泛光。

才知这夜色无边,星如坠。
弦音渐弱,弗洛妮娅知道,这首歌演奏完了,她轻轻的鼓着掌,静静地注视着绯见,唱到动情之处,绯见自己的眼角也不禁泛泪,她急忙抬起袖子抹掉眼泪,笑着看向弗洛妮娅,说道。

「万分抱歉,只顾自己一个人唱,完全没留意客人您的心情,您大概听不懂歌词吧,这是古伊泰语,我这就翻……」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杯光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弗洛妮娅打断了绯见的话,平静的说出,这些仿佛浑然天成的语句都是在绯见演唱时,弗洛妮娅脑中立刻浮现的句子,仿佛天降之物。绯见的表情随着弗洛妮娅逐渐说出的歌词而变得惊讶,欣喜。

「今宵荒城月,照我独彷徨」这便是最后一句,弗洛妮娅呼出一口气,对上了绯见投来的目光,她的脸就在弗洛妮娅近在咫尺的距离。
「您…您听得懂吗!听得懂古伊泰语的客人我可从来没见过!」「不…我也只是学习过普通的伊泰语,只是听你唱时,不知为何能听得懂」
弗洛妮娅稍稍别开脸,绯见也意识到自己失礼的行为,急忙缩回身子,不好意思的拢了拢根本不乱得头发。
「这首歌是我最近才作出的,客人您是第一个听到的呢」「那我可真是荣幸呢」弗洛妮娅回了一句客套话,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绯见呆呆地望着夜空,半晌后,说道。
「如今得御琦京,何尝不是一座荒城呢?」弗洛妮娅盯着绯见,这句话话中有话,眼前的人显然不止是个只会卖唱的艺伎。
「御琦京是大陆上除却人类的首都耶勒瑟兰后最为繁华的城市,不管是经济还是人口都有着巨大的实力和发展潜力,伊泰被入侵以来御琦京是为数不多得未被精灵攻击的城市,还保留着战前的繁盛,这样的城市,你却称为荒城?」
绯见摇了摇头,说道。

「御琦京在实际存在中确实未遭到破坏,甚至在这场入侵中奇迹般的没有人员伤亡,但在精灵兵临城下的前一刻,莉希家族的求和使者已经派出,他们几乎等着精灵的前来,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利益,御琦京为什么至今为止只有一个京都护卫队而没有军队,还不是十二家族的人掌握着国家机器,让他们牺牲自己的利益给他们眼中的平头百姓们提供保护,怎么可能」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

「您也看到了,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这御琦京的祇园里还是人来人往,歌舞升平,完全没有自己已是亡国之奴的自觉,五洲各个战场的武士们尸骨未寒,城墙未补,而做为首都的御琦京却是这般模样」
「这,还不足以称之为荒城吗?」

这番话说得弗洛妮娅都有暗叹吃惊,眼前绯见的表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有了新的变化,愤怒之色浮现于眉眼,片刻过后,默默地缩回了身子,仿佛刚才的话语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十分抱歉…我不过是个艺伎,却说出如此自不量力的话,惊扰到客人您了,明明也只是初次见面,却对客人您说了这么多……实在是太丢脸了」

绯见说着跪坐着向弗洛妮娅躬身致歉,弗洛妮娅摆了摆手,站起身子,「我才是,那我今晚便先行告退了,卧烟小姐」
「叫我绯见就好了」绯见又恢复了原本的商业化的笑容,将弗洛妮娅送到了房门外,「送到这里就是了,我会自己走出去的」
弗洛妮娅站在房门之外,对着房内的绯见说道,绯见也没有急着关上门障,只是一副踌躇的样子,时不时的瞟一眼弗洛妮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

「我……其实知道客人您…您是…精灵」
弗洛妮娅面色一凛,绯见吓得倒退一步,连忙说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客人分明是精灵还愿意来祇园这种地方..甚..甚至愿意听我唱一首歌,听我说了这么多无聊的事情,非常难得!」
「有这么明显吗?」

弗洛妮娅自认为隐藏的还算合格,最具有代表性的耳朵在她的掩护下并没有暴露,从绯见所说的话来看她只是个从小未离开过御琦京的女子,应该认不出人类和精灵的区别。
「客人您与这御琦京完全不搭啊」绯见笑了笑,「从您一开始说自己是人类时我就有些怀疑了」
弗洛妮娅转过身去,自言自语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便准备离开,转身之时却突然发现手被绯见抓住,她有些疑惑和不解。
「您……还会再来吗?」
只是这个问题?「我可是精灵噢,刚才你所说的现状就是我所在的精灵族造成的,即使是这样,你也要邀请我吗?」
弗洛妮娅也不打算掩饰些什么了,话刚说完便从耳部撩起发丝,尖尖的双耳便显现出来。
绯见捋了捋额前的发丝,眼睛盯着弗洛妮娅脚下的地面,轻声道。
「我只是觉得,我和客人您很合得来,别看我这样,我平常也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么多话,所以……」
绯见没有再说下去,弗洛妮娅也没有再过问,她将手臂从绯见的手掌中抽出,合了合长袍,将双耳再次隐藏在发丝之下,准备离去。
「能否告诉我……您的名字」
「..弗洛妮娅」她没有回头,便走出了绯见的视野内,推开门之后眼前的人潮依旧不减,她带上兜帽,在隐没入人潮之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朱门白阁。
..
「姊姊,你看起来很开心啊」
弗洛妮娅回到居住的旅馆,和谈会持续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弗洛妮娅都将与护送谈判的队伍待到结束为止。她一回旅馆,阿尔温便凑了上来,不知道这小子去哪里鬼混了,一脸春风得意的样。

「你对祇园的满意度好像比我高出不少啊,阿尔温」弗洛妮娅哼了一声,回击道,阿尔温则笑着摇摇头。
「我对于美丽的女性从来不会拒绝,说起来这祇园里面的艺伎可真是绝色啊..」
弗洛妮娅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扯过阿尔温的耳朵,一脸阴沉得问道「我说你小子..不会真去做那种事情了吧!」
阿尔温急忙挣脱出她的魔爪,「我没有啦!只是去和那些艺伎们喝了花酒而已!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哼..提醒一下你而已」「话题扯远了姊姊,怎么样,那个祇园精舍的花魁怎么样?」

阿尔温知道她的姊姊最不会说谎话,便先声夺人,她今晚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还挺不赖的」弗洛妮娅低下头,轻声说道,阿尔温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他的那个一向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姊姊对一个别人起了兴趣,即使对方是个女子,甚至是个兽人,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啊。

「什么?姊姊麻烦你再说一遍,我听的不是很清楚」
弗洛妮娅啧了啧舌,不胜其烦得扭过头去,顺便一脚踢在阿尔温的屁股上,「你很烦欸阿尔温,我说你别一身酒气的离我这近」
在这之前弗洛妮娅不止一次向阿尔温抱怨过世界树的那些执政者是如何压榨自己的时间快到到达了剥削的程度,这回儿难得的清闲了下来却又嫌时间过的太慢,如同盯着沙漏中的沙子一粒粒掉下般让人心焦。

越是这个时候,没来由的想见绯见,夜晚再次来临,而她也再度动身。
今天的祇园精舍大门敞开,开门迎客,里面聚满了昨日未能前来的伊泰男子们兴奋的脸,绯见说的没错,即使是这种时候,御琦京的人们依然留恋于花街柳巷,隔着人潮,弗洛妮娅一眼便望见了高台上的绯见,就如同昨天一般,她画着古艳的妆容。
她跪坐在上方,手上持着昨日见过的弹拨乐器,弗洛妮娅向阿尔温打听过,这个叫做三味线。绯见唱的是传统的伊泰乐曲,弗洛妮娅听不懂,只是看着周围男人陶醉的脸庞,嘴中喃喃着诸如「真不愧是绯见小姐…」这般意义不明的话。
一曲结束了,绯见向台下的客人们鞠躬表达谢意,台下传来阵阵掌声,弗洛妮娅也轻轻得鼓着掌,她今日做了一个障眼法,将耳朵变成了人类得模样,碧蓝得瞳孔也被她也特殊得方式暂时变为了深色,这样便能减少影响了。

绯见没有发现弗洛妮娅,她也许没猜到弗洛妮娅会再次前来。弗洛妮娅也只是打算来,却没想过来之后应该做什么,远远的看着绯见完成今天的工作吗?还是期望着与她一起喝一杯伊泰的花酒?还是如同昨日一般听她演唱自己的心事?
明明不过是昨日才相见的女子,但弗洛妮娅一会想到昨日夜空中孤月高挂,二人就在月光之下跪坐对立,仿佛久别重逢。
不如去她的房间等着吧。弗洛妮娅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般大胆的作为并不像自己平日行事的风格。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舞台的旁边,舞台面对着无数前来的客人,如何在这情况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啊,这两个声音在弗洛妮娅的大脑中吵来开来,她扶着脑袋轻轻地摇了摇,这种事情,哪轮得到自己来做,阿尔温倒是很适合。

..真的吗?
当弗洛妮娅回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时,她已经是心怀愧疚的坐在了绯见的房间里面,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绯见的房间里的阳台是整个二楼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她只不过是搭了狮鹫的顺风车,当时。
「喂..阿助,你看那是什么?」一个伊泰的年轻男子拉了拉一旁的同伴,被称为阿助的男子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一般,他眯起眼睛看。
「喂喂…这不是精灵的狮鹫嘛!」一瞬间他大惊失色,狮鹫的出现经常伴随着精灵族的狮鹫骑士,他们的箭矢和狮鹫的吐息是攻城战中杀人的利器,这是他听家中参加过战争的兄长说的。

「可是好像只有一个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阿助惊叫起来,可是这声惊呼却淹没在了比之更为大声的喧闹声中。
弗洛妮娅从狮鹫的背部一跃而下之时便念诵着召唤风精灵希尔芙的语句,她降落的速度很快,凭借对落点的准确估计,直接降落在了绯见房间的阳台上。打开了阳台的窗户走了进去,意料之中,房内没有任何人。虽然是进来了,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弗洛妮娅在房间中央的茶几旁坐下,桌上还放着冷掉的茶水。
明明并不口渴,弗洛妮娅却倒了一杯喝了下去,她就这样一直坐着,真奇怪。
..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绯见吐出一口气表示着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虽然是一直都在进行的事情,但在这几天却犹感疲惫,曾经听人说起过在即将从一件事中解脱时的前一段时间会特别疲惫,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呢。
绯见揉了揉微笑太久而有些麻木的脸颊,她今天没来呢,虽然知道这个几率小之又小,就算她来了又如何呢,让她看到自己冲着每个上前搭话的客人露出商业化的甜美笑容吗,绯见唯独不想让她看到这幅景象。
看来再为她唱一支歌,也是没有可能了吧,绯见暗叹一声,走上楼去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门缝中看到有一丝灯光漏出,绯见疑惑地歪了歪头,她出门时没有关灯吗?她咽了咽口水,打开了门。两人于无言之中对视。

「您来啦」
绯见嫣然一笑,这是从未在那些酒客面前露出的笑容。
日后弗洛妮娅每天就像那日一样去找绯见,两人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坐在对面喝茶,听听绯见的抱怨,或者听她弹唱自己的和歌,只是那首荒城之月,再也没有听绯见唱起,甚至连谈都没谈起。

若要说特别的事情,便是第八夜的祭典前夜,在那一天之后似乎是伊泰国传统的典礼,叫做春之人形祭,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草木生芽初可识。听绯见说,会有一队游行队伍从御琦京的城门口沿着最长的弥生长街一路游行到街末,经过春神神社,那时的御琦京兽人们会穿上传统的和服游玩观赏。

「有点像精灵国的春之祭祀,不过只有那些名门望族会在中央大教堂的顶层举行仪式,而且据说相当严肃,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所以没有机会参加,所以游玩这样的活动也是无法体会」
听完绯见的讲解后弗洛妮娅也回复道,不过她没有完全说实话,她其实是参加过的,应该说每一次的春之祭祀她都在场,她总是真假掺半。
「妮娅想要参加吗?」绯见转过头对着弗洛妮娅笑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绯见对她的称呼就变成了「妮娅」,这种亲昵的称呼是弗洛妮娅在精灵国也很少有人称呼的,也许还在小的时候父母这样喊过自己吧。

除了刚开始的不适应感,弗洛妮娅不觉得讨厌。
「再怎么说这也是伊泰的节日吧,跟我这个精灵没关系吧」「偶尔来一次也好啊,我也很想看妮娅穿和服的样子啊」
其实还是很想去的…弗洛妮娅别开脸,说道「就算你这么说…我肯定不搭调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了我和整个御琦京都不搭」之后绯见就喊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拖着弗洛妮娅进了房间,欲拒还迎的弗洛妮娅也就顺坡下了,绯见也如愿的带着弗洛妮娅参加了之后的春之人形祭。

那晚弗洛妮娅没有再去祇园,因为祭典的关系,祇园也放了一天的假期,绯见也不需要在去卖唱了,弗洛妮娅也没去打扰游玩了一天的难得休息的绯见,便提早回了旅馆。
「噢,姊姊你来了啊」阿尔温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文件,弗洛妮娅走过去,拿起一沓写满了文字的牛皮纸。「这是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是关于御琦京内十二贵族」「是吗……」弗洛妮娅漫不经心的翻阅着。
「今天的春之人形祭玩的开心吗?」「挺好的…你怎么知道的?」「嗳呀姊姊你穿着和服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在你旁边的那个就是祇园精舍的花魁吗?果然很漂亮啊」
「哼…」「我说,你们关系有这么好了吗?」「要你管……」
弗洛妮娅像往常一样和阿尔温斗着嘴,也没有多在意,只是随手的翻阅着卷宗。
(嗯?这个是?)
弗洛妮娅盯着手中的卷宗皱着眉头,会是这样吗?她心中充满了这样的疑问,阿尔温看着弗洛妮娅突然阴云密布的脸,感觉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姊姊?」
「没事,我先回去了」弗洛妮娅突然将手中的卷宗扔回了桌上,随即转身离开了房间,阿尔温一脸不解的看着突然离去的弗洛妮娅的背影,嘟囔着「搞什么嘛」,转而看向被弗洛妮娅扔在桌上的牛皮纸。
「御琦京…十二贵族之一,园贺家族,家主园贺维,掌控着御琦京的风俗业?搞不懂生气的点在哪里啊」
阿尔温没有修习过伊泰的语言,这个卷宗是用精灵国的语言写成的,但是在特定的名称上依然会使用伊泰的音译,如果他像弗洛妮娅一样修习过伊泰语,就会发现。
「园贺(Enga),卧烟(Gaen)……」弗洛妮娅的心中,这两个名字在交汇。

..
「绯见,你最近做的很不错呢」身着玄色和服的伊泰男子坐在椅子上,他的胸口别着家徽,园贺家的家徽。绯见则是恭恭敬敬得站在一旁,听到园贺维不明所以的话有些困惑。
「做得很不错…我最近并没有任务…您是指什么?」
「所以说你是园贺家的得力助手啊!今天春之人形祭上,你旁边的那个精灵可是这回攻城的指挥官噢!虽然并没有实际攻城,但她的人头依旧很有价值噢!她可是精灵国里世界树的一员!」
绯见的瞳孔瞬间缩小了几分。

「你看起来与她关系不错,这是很完美的基础呢!」「完美的基础…您想说什么?」
「一个礼拜之后,精灵种的谈判团队将会离开御琦京,到那时,埋伏在城墙之上的伊泰五洲将士将会将他们包围俘虏,以此威胁精灵国,而只要在精灵国准备反抗之时,将那个指挥官祭出再度威胁,我可不信精灵国会放弃她」
「您是为了伊泰的复国而这么努力的吗…太了不起了…」绯见这么符合园贺维,也如此安慰自己,至少御琦京中还有一个心愿复国的志士。
「那种事情吗……怎么样都无所谓吧,跟你说也无妨,我已经与人类所派来的人谈妥了,那群人类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精灵把伊泰全部吃下去,都想在这边分一杯羹,人类将在暗中支持园贺家,说到底莉希家的那些软脚虾也已经掌权这么长时间了,这回就将他们赶下来吧」
「既然有了人类的帮助,那将其余的几家一同吃下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了,这样御琦京就都在我园贺家的掌控之中了」

「人类帝国…会做这笔买卖吗,明明对他们任何利益都没有」绯见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过是将其余五洲的城池扔给人类和精灵争夺罢了,随他们喜欢吧」
「怎…怎么能这样,您这可是…卖国的行为啊!伊泰刚经历过战火您就要挑起十二贵族的内斗,不能这样啊!」
「啪!」园贺维一皱眉,随即风声一响,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立刻出现在绯见的脸颊上,绯见痛呼一声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别忘了你是谁捡来的!又是谁把你养大,叫你做这祇园精舍的花魁!还敢跟我说起国家大义了?」
「十分抱歉……」绯见不甘的咬着嘴唇,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园贺维冷哼一声,重新坐会椅子上。
园贺维皱着眉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他摸着下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我说,你不会喜欢上那个精灵了吧」
绯见骤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园贺维,是这样吗?她在心中问自己,但实际却拼命摇着头。

「怎么可能!请您不要多想!」
「这样最好,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天堂到地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祇园精舍也许少不了你,但是祇园少得了一个卧烟绯镜,懂吗」
绯见的瞳孔骤然缩小,她明白园贺维说的是什么。
「从前我就怀疑把卧烟绯镜从茶水店升到祇园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不好好干的话…你当然不会去茶水店,不过你妹妹……」
绯见扑通一下跪在园贺维面前颤抖着,而园贺维依旧一脸平静的把玩着杯子。
「一周时间,活捉她,让她失去抵抗能力」
「…是」她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子,声音仿佛是从喉中挤压出来一般。
她拖着步伐走出门去,走到门口时回头问道。
「如果我死了呢?」
园贺维笑了笑,「如果你死了,园贺家就还她自由身,保她后半生稳定度过,前提是你的死亡不会为园贺家带来损失」
「希望您遵守承诺」

绯见失魂落魄般走回自己的房间,她确实是园贺家的从小养大的兵卒,她是个孤儿,但有个妹妹。两个女婴在一个雪夜被抛弃,也被捡到。
而园贺家一向有在孤儿院中物色好的胚子的习惯,长大后的姐妹俩便被园贺维相中,特别是绯见,绯见至今记得园贺维看向自己放光的双眼,也记得姐妹俩几近相隔天堂和地狱的那一天。

十六岁的她被挑选为艺伎前往祇园,而绯镜却被拖往了茶水店,那是女性的地狱,她们因为战争被抛弃,男人们也因为在战场上被抛弃而反过来在茶水店蹂躏女性,相反祇园的花魁则是受人尊敬的艺术品。
这便是天堂和地狱。
但绯见知道如果任何一方去了茶水店,对另一方来说便等于置身地狱,她们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
「我的妹妹在哪里?」她在被侍女伺候着换上和服时看到了前来探查的园贺维,园贺维也没有多想。
「你的妹妹啊,不知道呢」
在祇园的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对园贺维来说,这个只是长相清秀的妹妹自然没有绝美的姐姐来的价值高,随便怎么样就好。
绯见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她头一天感受到与绯镜之间即将划起一座无法攀越的高山阻止二人见面。
「我的妹妹呢!」她忽然发狂般扯住园贺维的衣角,园贺维一惊,一脚把绯见踢了开去,绯见却又爬上来,身旁的侍女都被吓傻了。
「把妹妹还给我!求你了!」她扯着园贺维的裤脚哭喊道。
「把绯镜还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绯镜最终被送了回来,绯见看见绯镜安稳回来不禁热泪盈眶,上前抱住了她,绯镜却推开了她。
「不要碰我…」(!?)绯见怔怔得看着绯镜。
「那些家伙都说了,我长得不够好看,所以要被送去给那些男人当玩物,姐姐长得美才让园贺家主帮你提到了祇园」「绯镜……」
「不要再管我了」
..


之后绯见潜藏在这祇园精舍中,以柔弱的花魁形象示人,她一直以来都听从园贺维的任务,那一晚是她为数不多的自我意识。唯独不想杀这个本该与自己为敌的精灵。绯见望向房间内陈设的白色刀鞘和到壳内的太刀。她有着严格的刀术训练。
弗洛妮娅也问起过这个,但是绯见当时解释说这是镇宅辟邪的器物,自己也不会使刀,弗洛妮娅也就没再过问。她也不会想到这柄刀已经沾染了不知多少血园贺家仇敌的血液。
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千愁怨不过一刃之间。绯见缓缓抽出剑刃,月色映寒光,绯见眼中目露凶光,跪坐的身形瞬间暴起。
屋内刹时一片黑暗,蜡烛灯芯已然被截断,那一小截灯芯静静得躺在绯见手中得刀刃上,她收刀入鞘,泄气般得将太刀扔在地上。
「国家大义!」
她哀叹。
..


弗洛妮娅依旧来了,绯见打开了房门,看见她的身形像往常一样跪坐在矮桌前,不由得心中一阵苦涩,但依旧牵起一个笑容。
「您来了?」「嗯?」
弗洛妮娅稍显惊讶的抬起头看向绯见,您这个称呼绯见已经不再使用了,可能是觉得显得生分,绯见这么一喊,两人的关系好像突然回到了最初,绯见也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捂住嘴,然后放下手苦笑道。
「真是的..还没转回和妮娅相处的状态呢」「辛苦了,今天看起来好像很累啊」「其实每天都这么累,算了,毕竟是工作」
绯见走向盥洗池,正掬着清水来卸下脸上的脂粉,她的肤色在兽人中是很浅的,在扑上一层脂粉,肤色显得尤为透明,老实说,弗洛妮娅更喜欢她素颜的样子。绯见已经洗净了脸,正拿着毛巾擦拭着脸颊和额前略微濡湿的黑发。她又将盘起头发的簪子解下,长发便散了开来。

「今天妮娅想听点什么?」绯见说完在弗洛妮娅的面前坐下,弗洛妮娅抬头看了会儿绯见。「今天就不听了吧,陪我说说话就行」话语随着弗洛妮娅一个暧昧的笑容结束。
「是吗,那我先去给你倒杯茶」绯见站起身子,拿起桌上空着的茶杯。
「和平常一样麦茶就可以了嘛?」
绯见转头看向弗洛妮娅,弗洛妮娅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绯见又转了回去,笑着说道「我没忘,不要枸杞和红枣,偶尔也试一试吧」
「才不要,味道很怪啊」
绯见背对着弗洛妮娅,她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有白色的粉末从她的指甲间抖落,绯见的每个指甲中藏着曼陀罗和罂粟所制成的麻醉药,效果很简单,使人四肢无力无法动弹,却保留神经感触。粉末落入绯见给弗洛妮娅准备的茶杯之中,然后被端到了她的面前。

弗洛妮娅拿过杯子,绯见看着杯子离她的嘴唇不过毫厘之间,弗洛妮娅的手在空中停了半秒,随即嘴唇和茶杯相触,然后便是茶水入喉之声,绯见觉得有些不忍相视,她别过头去,药效不会立刻发作,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和弗洛妮娅说两句话。
「我说,妮娅」「怎么了?」「在你心中,我是什么呢?」
弗洛妮娅挑了挑眉,她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没有立刻回答绯见的问题,「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是突然想知道,不能说吗?」
弗洛妮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这么想知道?」「嗯」
绯见闭上眼睛,药效快起作用了,她想到。
「是很重要的……唔!」弗洛妮娅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不曾见过的惊疑之色。

足够了,绯见心中想到,她睁开眼,将头转了过去,与料想的一样,弗洛妮娅瘫倒在地面上,她放的剂量很小,不会使人丧失意识,但足够让人全身无力。
绯见的指甲中藏的不止有麻醉药,也有可以使人肝肠寸断的毒药,但她唯独用了麻醉药,只因为她还有些话想说给弗洛妮娅。

「绯见……怎么回事?」弗洛妮娅用尽全力般抬起头,直视着绯见的双眼,眼中充满了不解,问道。绯见没有说话,站起身从背后陈设着太刀的刀架上取下太刀,缓步走向弗洛妮娅,弗洛妮娅紧皱着眉头,压着嗓子道。
「你…」「嘘,妮娅,不要说话」绯见将刀刃缓缓抽出,刀鞘随之跌落在地面,绯见又向前走了几步,她就站在弗洛妮娅的身边,太刀被绯见握在手上,直直得垂向地面。
「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我并不只是一名艺伎,我也是御琦京十二贵族中一家的兵卒之一,我也知道了妮娅你是精灵的指挥官这件事,我真的很吃惊,但我的立场却不能改变,为了伊泰国…」

她说到最后眼眸低垂看向别处,手去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弗洛妮娅知道这是绯见没说出真心话的标志,她意外的不会隐藏自己。
「家主让我活捉了你,这很好理解,你是精灵,而我是兽人…」
刀刃走上了弗洛妮娅的咽喉,随后往下挪动着,长袍在锋利的刀尖下割裂,连着内衬的衣裙也一同割裂散开,弗洛妮娅雪白的肌肤在微暗的灯火下显得耀眼,刀刃继续游走,衣袍随之四散分裂,最后仅下黑色的胸衣与内裤。

「真美啊…」
绯见看着弗洛妮娅堪称完美的躯体喃喃道,从前她杀人从来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她修炼的是居合之道,被杀的人往往都在这个矮桌上与绯见谈天说地,而下一秒便被绯见偷藏在矮桌之下的剑刃一击毙命。而这次,她反手握着刀,刀尖对着弗洛妮娅的手筋,她打算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让她失去行动能力。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兽人,妮娅不是精灵,那就好了」
声若蚊鸣,这句话不知是说给绯见自己听,还是给弗洛妮娅,她闭上眼,刀尖下坠。再见了。
「咚!」
没有料想之中的刀尖与皮肤相触所带来的迟顿感和刺破感,刀尖撞上了地面,绯见脸色一变,睁开眼一看,地上已经没有了弗洛妮娅的身影,怎么会!

咽喉间传来了丝丝气流的感觉,绯见眼眸向下一看,弗洛妮娅双指并在绯见的喉间,希尔芙的气息在指间攒动着,如果弗洛妮娅愿意,这个由气流所构成的利刃立刻可以割裂或贯穿绯见的喉咙,就像刚才一样。
绯见艰难地抬起下巴,将眼睛转向就在一旁的弗洛妮娅,她的脸离她不过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弗洛妮娅的呼气,弗洛妮娅也尚未缓过来,喘出的气息吹的绯见耳根发痒,弗洛妮娅突然抓起绯见的手放在鼻尖,又立刻放下。
「和预想的一样啊,刺客果然只能将药物放在指甲里面啊」「为什么会……」
弗洛妮娅对上绯见的双眼,得意的动了动嘴角。

「为什么会没有效果?让我来告诉你吧,精灵从黑暗时代起便生活在水月之森中,对于植物的了解精灵不会输给任何种族,从刚才你递给我茶杯的那一刻,我便闻到了麦茶中含有别的味道」
「罂粟…曼陀罗…麻醉药的植物来源就是这两种植物,至于用来干什么,看现在的状况也显而易见了吧」
「你…明明喝下去了…」「确实,只是知道各种植物也无法产生对毒物的抗性,但是,我可没喝噢」
弗洛妮娅说完手一张,茶杯便来到了她的手中,她将杯子拿在绯见的眼前,缓缓地倾斜,混着麻醉药的麦茶到落在地面上,剩下只能见底的分量停住了,绯见顿时感受到了不好的预感,弗洛妮娅的左手突然扼住了绯见的喉咙,然后将仅剩的茶水灌入了她的口中。
「唔…咳咳!」
绯见在茶水入喉之时睁大了眼睛,却也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她看向弗洛妮娅,如果说她平常只是面无表情的话,此刻却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弗洛妮娅将茶杯随手一丢,一脚踢飞绯见手上的太刀,左手顺势将绯见扔在矮桌上,绯见也无法抵抗,上半身被丢在了矮桌上,还在呛着口水,弗洛妮娅坐到了绯见的面前,手捏着绯见的下巴强行将它抬起。
「园贺维…是你的谁?」「……你调查过?」
「算是吧,不小心看到的,但是你的名字和园贺家有着奇妙的关系,而园贺家正好是御琦京风俗业的掌握者,不难猜」
「那就别明知故问了」
「老实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一信息的,但没想到你今天就会对我动手,你不会是有读心术吧,卧·烟·绯·见?」
「我只是遵照指示而已……园贺家对我有恩,我没有立场背叛」
「那如果有立场,你就会背叛?是不是这个意思?」弗洛妮娅松开了手,站起身子走到方才她倒下的地方,太刀下刺的刀痕尚在地面上。
「你刚才瞄准的位置是我的右手手筋,它的位置在这里,而这下刺的轨迹却偏右了不少,就是说,当时我就算真的中毒倒地无法移动,你也没能杀了我」
「说这些干什么…要怎么样随你便吧…」绯见心中是知道的,她无意识的改变了刀刃的走向,刀随心动,她不想让弗洛妮娅死,可是如今看来,便是角色反转。

药效开始发作了,绯见开始感受到自己的四肢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这种略微难堪的姿势趴在矮桌之上。
「不用着急,我也没打算放过你」弗洛妮娅将身上的碎布掸落在地上「这衣服没法穿了呢……」
绯见脸一红,将视线移了过去,支吾着说「衣…衣服在柜子里」「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弗洛妮娅轻车熟路的打开衣柜,和上次绯见给她看时一样,里面全是清一色的和服,弗洛妮娅随手拿了一件內番常服,这种衣服相比穿着工序繁杂的和服要简便不少,弗洛妮娅顺便扎起了头发,待会披散的长发会很影响行动。

「赶紧杀了我吧,我本就是园贺家的死士,活着无非是给家主杀人,现在任务失败了,我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啪!」身后突然传来炸裂的声音,绯见愣了两秒,知道那火辣的痛感浮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干什么!」她用尽全力扭过头去,弗洛妮娅正把玩着她的太刀的刀鞘,弗洛妮娅没有理会绯见的质问。
「啪!」
又是一下刀鞘抡在了绯见的屁股上,「呜哇!」绯见压制着自己的叫声,这刀鞘是很有分量的白桦木做成的,打在人身上的效果自然不言而喻。这番场景不禁让绯见想起自己还是小的时候,还在为成为艺伎做准备时,因为课业的不合格而被园贺家专门训练艺伎的妈妈桑按在地上责打的记忆。
「要杀便杀了我,何必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啪!)唔!」
弗洛妮娅眉宇间闪过一丝狠色,手中挥舞着的刀鞘又是加重一份力打了下来。
「啪!」
「啊!」绯见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痛呼出来,弗洛妮娅停了下来,平静的说道「我很生气」「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看出来了…」
「你觉得我在气什么?」「哈?这种问题(啪)呜啊!」「我不想听到和我问题无关的话,你最好为自己的屁股着想」
「还不就是我想要杀了你……(啪!)啊啊!」
弗洛妮娅面无表情地又是一下「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不重要」
「我知道了……先别打好不好(啪!)咿呀!」
「我不想听到和问题无关的话」「你这么说我哪知道啊!(啪!)呜呜…」绯见试图扭 动身子来缓解疼痛,无奈那药效依旧残留。
「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吗」「你到底想问什么?」绯见瞪着眼睛看向弗洛妮娅,她又说了多余的话,但弗洛妮娅并没像刚才一样挥下刀鞘,她只是注视着她,用绯见从来没见过的,迷茫的眼神。
「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这一刻吗」她在说什么?绯见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

「从你我相遇那时起,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获得信任吗?」绯见听明白了,她的脸色僵住了,莫名的委屈冲上心头和泪腺,药效再渐渐消散,绯见得以摇动她的脑袋。
「不是……绝对不是,与妮娅相遇也好,演唱给你听也好,去春之祭也好,都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绝对不是为了博取妮娅的信任!」
真是声泪俱下啊,弗洛妮娅心想到。而绯见则一心想着自己能不能起来了,屁股疼的厉害,即使隔着衣服,那一下下猛砸的力度也是让自己着实不好受,药效过了,她尝试着起身,起身之时背部却突然碰到一钝物。
「绯见…你刚才,好像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弗洛妮娅拿刀鞘抵住绯见的背部,幽幽的开口道,绯见心中一喜,却又暗暗叫苦,刚才把弗洛妮娅衣服割碎的举动她还记恨着呢,她只能装傻道。

「是…是吗?我不记得了呢(啪!)啊啊啊疼!」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弗洛妮娅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太刀「衣服挺好看的,划坏了怪可惜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啪!)咿!我自己来还不行吗!」绯见碎碎念着起身,她穿着的也是內番常服,她将內番服的下摆慢慢卷起,卷到腿根处,一脸绯红得望着弗洛妮娅。
「妮娅……要不」
弗洛妮娅把玩着刀鞘,漫不经心得说道「我记得刚才不知是谁盯着我只穿了内衣得样子说了声『真美啊』,我也想见识见识呢」
绯见只得将衣服继续上卷,「如果妮娅能解气的话…那就来吧」完了又趴在矮桌之上,弗洛妮娅盯着绯见翘起的臀部暗叹,完美的形状,下面便是两条修长光洁的腿,在月色下与灯火下似乎在散发着荧光,虽然受了点伤。

受了点伤这个避重就轻的程度有待商定,方才她确实每一下都没有放水,这刀鞘也着实分量十足,绯见的屁股上纵横着几道红里带青的肿痕,这也让弗洛妮娅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学生时的记忆。
那还是她未满一百成年之前的事了,当时还在战争古树学院修习的她也曾因为一些原因受了体罚,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被打的次数之一,那时是因为什么呢?弗洛妮娅不禁陷入回忆,大概是在初入战争古树时和别人发生的口角吧,原来自己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呢。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刀鞘扔在了地上,本来就不是适合用来打人的东西。

「咦…妮娅?」
弗洛妮娅跪坐在绯见的一旁,手指扶上那吓人的红痕,她低下头,说道「对不起…气急攻心,没控制的住力道」
绯见刚想说出没事二字,却忽然感觉身形一动,自己被扯到了弗洛妮娅的膝头。
「啪啪啪!」瞬间三下在绯见的臀部炸开,仅有的雪肤上立刻出现红色的掌印。
「呃啊!妮娅!」
「为什么(啪啪!)……要做这种冒险的事!(啪啪啪!)」
弗洛妮娅边挥着巴掌边颤抖着声音说道,绯见在她的膝头乱动着,手还不住的往后护,她牵过绯见的双手反剪,压在了背后,继续挥着巴掌。
「你是我重要的人,明明是自己问的,忘了吗!(啪啪啪!)」
「对…对不起……唔」
「啪啪!」
「妮娅…妮娅!轻一点!」绯见拼命忍着哭声,但身后的巴掌依旧不为所动的保持着力量和速度持续着,原本就已经显现出一片红晕的屁股现在布满了略微发紫的掌印,也不知过了多久,绯见的最终防线被突破了。
「妮娅——求你了,别打了啊啊!」她哭了出来,身后的风暴也终于停歇了,绯见终于是松了口气,完全摊在了弗洛妮娅的膝盖,额前的碎发早就被汗水黏在一块,泪水已经打湿下方榻榻米的一小块。
「对不起……」弗洛妮娅再次为她的暴行道歉,她将绯见抱在怀中,轻揉着被自己打的有些凄惨的臀部,绯见则是在她的肩头抽泣着。
「绯见,跟我回去好不好,离开这」
良久,弗洛妮娅开口道,绯见几乎想要瞬间答应下来,她直视着弗洛妮娅的双眼,以及她双眼中的认真。

弗洛妮娅,园贺维,绯镜,伊泰,御琦京,精灵国,一切的一切在她的脑中交汇。
园贺维的面孔出现了「要是你不好好干……你妹妹…」
她惊恐般的摇着头。月儿依旧旧时月,冷冷予清光。
潜藏在袖袍中的匕首一击袭来,绯见原本想直取弗洛妮娅的心房,但她知道她做不到,如她所想,匕首刺入了弗洛妮娅心房的下方。
鲜血瞬间染红了內番服,弗洛妮娅脸上充满了不解,一百多年来她从未露出过这种神色,也没有体会过如此茫然的感觉,随即便是直冲心头的愤怒,再是钻心的刺痛。
她一把推开绯见,瞬间被剧烈的动作扯到伤口,弗洛妮娅痛的伏倒在地直呼气,她死死得看着绯见。

「为什么?」她已经不知几次这样问道,绯见已经整理着衣衫站了起来,身后的伤痛还在叫嚣,她的双腿也在打颤。
「我是兽人,你是精灵,我的家主要我杀你,就是这么简单」绯见颤抖着声音说道,她有些哽咽,话既出口,世间便再无情愫。绯见捡起太刀,标准的起手式。弗洛妮娅被激怒了。
「你不要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绯见凄惨一笑,一刀挥出,便是斩断一切,世间真有无敌刀,情字最能杀人。
弗洛妮娅向后一转身,手迎着劈来的刀刃虚空划过,气流也如同刀刃般与绯见的太刀次次相撞,绯见的力量并不差,无奈之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弗洛妮娅也不好受,但最终太刀在数次的相撞中被击飞。

弗洛妮娅见状立刻作出手握弓箭状,她的短弓便凭空浮现出来,魔力的气息瞬间具化为箭矢的形状,抵住了绯见的下巴。
杀气在眉宇间散发出来,弗洛妮娅紧皱着眉头,腹部的伤还在流血,只要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香消玉损,但她却下不了手,正如绯见一般。
她收起箭,她真的不敢。短弓也随之幻化成细微的粒子消失,绯见瘫坐在地上,弗洛妮娅也没有说话,缓缓的走到窗边,将手放在嘴边一声哨响,唯有尽力自持,方不至癫狂。
绯见就和弗洛妮娅这样向看向望,二人不过相隔数尺,却又远如银河,绯见听见有羽翼扑打的声音,以及街市上人们吵闹惊呼的声音。

狮鹫听从呼唤而来,就停在了阳台旁,弗洛妮娅一步登上狮鹫。
自始至终她们没有任何对话,弗洛妮娅咬着嘴唇盯着绯见,她的眼神仿佛在说。
「一定要这样吗?」
绯见别过头去,不再看着弗洛妮娅,弗洛妮娅微张着嘴唇,看起来还像在说些什么,但最终将还是头一甩,对着狮鹫低语几声,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白阁他年别,朱门此夜过。
绯见依旧瘫坐在地上,突然将手埋在了臂弯之中,边哭,边咬着自己的手臂。即便如此,她也不想任何人发现异状而进来。
..

「姊姊!你怎么受伤了!」
阿尔温看见弗洛妮娅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得走进房间,吃了一惊,刚想去搀扶弗洛妮娅,却见弗洛妮娅用手示意他不必,又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咳嗽起来。
「姊姊…你…你等着!我马上过来,你别吓我!」
阿尔温赶紧找出医药箱中的纱布和其他药品「可恶,我要是修习过医疗魔法就好了!」他快速的给弗洛妮娅包扎着伤口,片刻之后,血总算是止住了,阿尔温扶着弗洛妮娅坐在了椅子上。

「姊姊,这……」「没事,不用管我……」弗洛妮娅摇了摇头,阿尔温继续追问道。
「怎么可能没事啊!啊!是不是祇园那个……」
「我让你闭嘴啊!」
弗洛妮娅吼道,阿尔温登时愣住了,印象中他的姊姊永远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从来不会有如此感性的举动,弗洛妮娅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对不起,阿尔温……过来一点」
阿尔温有些不明所以的挠挠头,但还是靠近了点,弗洛妮娅搂住他的脖子,眼泪决堤。
阿尔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状况,只得拍着弗洛妮娅的后背安慰道。
「好啦,祇园弄得姊姊伤心了吗,不去就好啦」
弗洛妮娅在阿尔温的肩头一抖一抖,摇着头说道。
「不会去了,再也不会去了」

自我那一日逃离而去,已过了七日,我仍留着自己的自负并假装一切都是幻想其中的虚华。明天就是离去之日了,明天一早谈判队伍就将离城,而自己也将随之离开。
这样离开的话,便再也见不到了吧,我这样想到,即使是被刀刃指着心脏两次,我依旧无法记恨起绯见,我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姊姊,有你的信」
门外响起了敲门和阿尔温的声音,我的信?我有些疑惑,若是首都那边传来的消息,直接用希尔芙来传达信息更加方便一点,为什么要用如此耗费时间的方式?我没有想太多,告诉阿尔温门没有锁,直接进来就行。
他把门推开了,我看见他的手上那这封信纸,是我没见过的信纸,我又看向阿尔温,很奇怪,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手中也将那封信遮遮掩掩在身后,我有些不可思议,难得的调笑道。

「怎么,昨晚被姊姊抱了便想向姊姊表白吗?」「怎么可能啊!」
阿尔温立刻红着脸否决道,他踌躇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只是仍然将信封藏在身后,一反他平常不正经的表情,略为严肃得问道。「姊姊你…真的要看吗?」
这话什么意思?我逐渐放下上翘得嘴角,计算了种种的可能性,思考,然后得出结论,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向阿尔温伸出了手。
信纸交给了我,阿尔温也随即走出了房间,临走时他从房门外探出一个头来,对我说道。
「姊姊,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了,做好准备吧」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阿尔温也没有多问便关上了门。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封拿到眼前。
「鹿鸣馆…弗洛妮娅小姐收」我在心中默念着信封上的地址,绯见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像没有和她说起过我住在鹿鸣馆。


妮娅:

展信佳。

今晚请前来城墙上的朱雀阁相谈,有必须要和你说的话和做的事,请务必在午夜之前到达,我会再次恭候大驾。
卧烟绯见 谨上


这算什么?我顿时有些生气,就是为了告诉我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给我写的信吗?又必须要说的话和做的事,那算什么?再杀我一次吗?

越想越烦躁,将信件直接扔在了地上,大概是我觉得还不够解气,瞪着地上的信件,手中打了个响指,「噗!」火焰凭空冒出,烧灼着信件直到化为灰烬四散到空气中。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奉陪到底了。

昨日。
「今天便是最后一晚了,这七天以来我一直没有向你询问,因为我认为你是园贺家优秀的武器」
园贺维擦拭着家传的宝刀,低着头问道,绯见直挺挺得跪坐在园贺维得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使人捉摸不透她的内心活动。
「我这几天一直在伺机而动,无奈捕捉不到机会…」「是吗…」园贺维停止了擦拭宝刀的动作,阴恻恻的目光恍若毒蛇一般扫向绯见,绯见只觉得浑身一抖如坐针毡。
「可是啊,就在七天前,祇园这片可是有很大的骚动呢,人们看见了精灵种的狮鹫从天而降,在一处地方停留了片刻后,载着一个精灵模样的女人离开了,狮鹫停留的位置…」
「就是你房间的阳台之外」
绯见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冰冻一般,果然,那一晚的骚动影响太大了吗,也难怪园贺维会问起,她急忙低下头,解释道。

「那晚是我目前为止寻到的最好时机…但是与那个精灵缠斗时因为一些原因没能杀了她……十分抱歉!」
她头朝下盯着地板,不敢抬起头来,只听见踩踏地板的声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嘭!」园贺维一脚踢在绯见的肩头,绯见痛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踢出几米,捂着肩头蜷缩在地上。
「混蛋!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刻等了多久吗!你便拿这样的结果交给我!明天精灵便要离城!若错失了这个机会,人类也不会放过我!」
园贺维粗暴的抓起绯见的头发,他狰狞的脸庞像极了伊泰传说中的般若鬼,绯见艰难得声音说道。

「请原谅我的无能,我已经利用她对我残存的情感,午夜将她约至朱雀阁上,那时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园贺维松开了手,将绯见狠狠的摔在了一边,刀便立在绯见的脖子旁,他开口道。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成功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你,我,甚至是园贺家便万劫不复」
「我知道也许园贺家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作为对你的惩罚,你的妹妹…」(!)
「绯镜…你把绯镜怎么了!」绯见瞬间抬起头来,盯着园贺维,园贺维饶有兴趣的看着绯见此时的表情,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

「也没怎么,只是最近茶水店缺少女子,我便打发她去茶水店端茶倒水去了,这么一算也有一两日了……」
「你怎么能这样!」绯见对着园贺维吼道,园贺维脸色一变,抓起绯见的咽喉,恶狠狠地说道。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不想让你妹妹成为男人身下的玩物,就给我好好干!懂吗!」
绯见抓着园贺维的手臂,眼泪从眼眶中流出,脸也因为园贺维的扼制显得青紫,园贺维冷哼一声,撒开手大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绯见坐在原地扶着脖子大口的喘气。

已经无法想象绯镜被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让人心疼的表情了,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可真不称职啊,难怪绯镜会这么讨厌自己,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爱呢。
不过,今晚便是结束了吧,已是待不到夜朗星垂,云开月明了。

御琦京的夜晚再度降临了,与繁华的城内相比,城外,乃至城墙一带便显得幽寂无人,也无灯火,也无声响,每座城市都会有一片繁华与一片萧条,前者有繁华至极,后者也清冷至极。
绯见行走在城墙之上,一路走向了朱雀阁,这是御琦京最高的地方,朱红色的阁楼就屹立在灰白的城墙之上,甚是孤寂。

朱雀阁为之闻名的不仅是他的高大和朱红的楼阁,阁内五千长明灯以慰亡灵,赭色的阁楼之内,就算是昏黄的长明灯,堆列起来也是煞有介事,风过阁堂,五千烛火伏倒明灭。
绯见以前便害怕这朱雀阁中的景象,周围都是慰藉亡灵的长明灯,她的影子在烛火和风之下晃动,只感觉周围的怨灵恶鬼在看着自己。只是这次,却没有这么害怕了。

她坐在阁中央,静静的等待着。
弗洛妮娅如约而至了,她没有掩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大门的门前,月光照在她的身后,烛火使得她的面庞在赭色的木头下显现出一片绯红。
「你来啦」
绯见睁开眼,对着弗洛妮娅一笑,弗洛妮娅只感觉心头一滞,几近心神不宁,回复一句我来了,却依然稳住心智,对绯见暧昧的话语冷哼一声。
「大半夜找我来这个地方又想做什么」弗洛妮娅语气不善,而绯见却是一副平静模样。
「这里其实有不少暗哨,妮娅你,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守在阁楼门前的两个人吗」弗洛妮娅打了个响指,门外传来两声肉体接触地面的声音,那是两具园贺家武士的尸体。

「原本我可以悄无声息的进来,但我觉得他们站在门口很碍事,便杀了」弗洛妮娅想借此激怒绯见,但为什么要激怒她,弗洛妮娅自己也不清楚。
「是吗…那他们可真是可怜呐」绯见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弗洛妮娅有些忍不住了。
「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
「在这之前,能听我给你唱支歌吗?」绯见依旧避开弗洛妮娅的锐气,浅笑着看着弗洛妮娅,弗洛妮娅轻声得说着真是受不了你,却依然走到绯见的面前,正对而坐。
就像初次相遇一样,绯见拿出放在地上的弹拨乐器,对着弗洛妮娅微微鞠躬,说道。
「那么…献丑了」

弗洛妮娅不禁心神一动。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
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
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凄凉。月儿依然旧时月,冷冷予清光。
颓垣断壁留痕迹,枯藤绕残墙。松林唯听风雨急,不闻弦歌响!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
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荒城之月。

唱到之后绯见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她是亡城的公主,她凄绝,却不用力,只是安安静静得坐着,却偏有这个本事,一线夺魂。
为她伴奏得不再是那弹拨的三根弦,御琦京就在她的脚下,身后便是一片废墟,灯火通明的废墟,明灭的烛火是零乱的舞姿。

「我要走了……」
弗洛妮娅嚯的站起身子,若是再多看一眼,再多听一句,只能让自己心神大乱。
「明日一早,园贺家的武士将会连同人类的士兵,在精灵离去之时俘虏谈判使团,城墙上的所有卫兵都已被园贺维替换为了自己的家臣,而我,将挟持妮娅,当作筹码威胁精灵」
绯见缓缓开口道,弗洛妮娅瞬间停住了想要离开的身形,机械得转过头,一字一顿得说道。
「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敌人说这些?」
「请听完,接下来的话,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说给妮娅听,也许这些话一辈子只有一次可以说出。」

「纵使园贺维的手段不堪,背叛了伊泰五洲人民将士的利益,却终究是为了伊泰谋得一线生机,在我告之你的那一刻,我便戴上了背叛者的荆棘冠,这般看来,利益与高义,园贺维与我,并无不同,怨愤天地,岂不可笑,我却是罪加一等,利用了妮娅对我的感情,明明愿意突破种族的界限,而我却仍拘泥个人,我这般优柔寡断,已是不配获悉妮娅的心意…」
「利用他人之感情着实可恨,但我却不得不这般做,我已是心怀愧疚,所以我将这情报告诉妮娅,只希望能获得一丝的心里宽慰,但是我这般在两方之间辗转反侧,早已是迷茫不堪满身泥淖,我不敢接受邀请,因为我终究是伊泰国的人,我终究不敢伤害你,因为你是我的心爱之人」

「但我如今已身陷重围,我将离别的话与你和盘托出,宿命与我们相联系,宿命与我们疏远,我已是两方的罪人,但我绝对不会改变的是,我对妮娅的心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我们的相遇如同早樱一般,但这几天内,你给了我最够的宽慰…」
绯见忽然抬头,望向朱雀阁外的月亮,感叹道。
「今晚月色真美…」
她突然将手按在刀柄上,介错短刃反手出鞘,弗洛妮娅脸色瞬间一变。
「我死而无憾」
「不要!」弗洛妮娅一声断喝,右手凌空一划,风精灵的气息瞬间出现,割裂空气的风刃冲着刀刃撞来,为时已晚。

刀刃入腹之声「绯见!」弗洛妮娅以抑制不住眼泪,冲过来扶住绯见摇摇欲坠的身形。
「蠢货……你为什么要去死!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弗洛妮娅尝试着把刀刃拔出,绯见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做无用功了,确实,刀刃入心,若是拔出,绯见便当场死亡。
「呐……说点什么吧,不然就再也没机会了」
血液开始从绯见的口中流出,弗洛妮娅也意识到了死亡已是定局,她头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感受,就像枯丛覆没生灵,正如大雪荒茫覆没星辰。
她吻了下去,即使是满腔的血腥和咸涩的泪水,她也一同吻了下去。
「我爱你……」「我……咳咳……也是」
..


园贺家的反攻失败了,这是注定的事情,当园贺维看见我抱着绯见的尸体走出来时的表情非常精彩,很奇怪。
绯见的信息很及时,若果不是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让园贺维得逞,我没有特别的心情,该杀的都杀了,该审的都审了,顺带一提,园贺维死前的表情也很精彩,是我用绯见的刀杀的。
离开的时候天气很好,春日来了,御琦京的樱花也开了,阿尔温问我要不要去走走,以后来的机会会很少,我也同意了。

不知为何,我本该是漫无目的的走,却下意识得走到了祇园,祇园精舍,周围都是开的肆意得樱花树,我眼中却只有那盛开之后的早樱,它已经枯萎了。
我也在门口听到了熟悉的歌声,我不敢再提及它的名字,我也会害怕流泪,也许绯见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首歌流传了出去,她的事迹也传满了整个御琦京,连同荒城之月。人们都哀叹于她的早逝,无论哪里都有人唱着,满城的歌谣仿佛在为绯见的离去咏唱哀乐。
真是令人悲伤和厌恶。


是啊,现在无人不唱荒城之月,而我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又留下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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